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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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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落楞住了,滿腹疑問趕著趟地沖到嘴邊,思來想去還是不敢開口。

蕭徹眉頭微微一皺,小心翼翼地問道:“二位前輩是……”

張滬青聽到蕭徹發問,似乎回憶起了什麽,她垂下眼,嘴邊的笑容漸漸濃烈起來:“本應是他發妻。”

“發妻……”

吳落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念了一句,從張前輩方才的反應來看,在她神識未脫離本體前,應該是與鐘前輩非常恩愛的。

蕭徹沈默了片刻,淡然道:“前輩何必如此。”

張滬青笑著搖搖頭:“他放不下我,明知我好不了,何苦日覆一日與自己為難,如果希望無跡可尋……就放過自己吧。”

吳落和蕭徹都未應聲,即便張滬青不說前因後果,這記憶之沈卻是顯而易見的。

張滬青接著道:“混沌之力出世前,鐘以平家族在仙山的風頭正盛,魔王所率的兵團,也曾多次受他折損,兩人間的梁子結得頗深。後來魔王獲取了混沌之力,開始大肆打擊報覆曾經的對手,許多世家大族甚至被滅門。鐘以平家也有不少人喪命於魔王手中,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,魔王自然不能放過我。”

吳落揪心道:“所以魔王就抽走了前輩的神識?”

張滬青點點頭,錯開吳落和蕭徹的視線,朝石窟深處走了幾步道:“魔王要面見承安長老,以我為質,命以平帶他進仙山。以平不肯,只二話不說沖上來救我,哪知魔王寧可生受他一招,也斷然不肯放開我,還說要將自己受的傷,百倍還於我的身上。之後,魔王就當著以平的面,抽了我的神識,還在我的本體上下了一道詛咒。”

張滬青說至此處,忽然停了下來,她背對著吳落蕭徹,整個人幾乎快要從光影中離開,徹底埋沒進黑暗。

蕭徹給吳落使了個顏色,示意她不要追問,接著對張滬青道:“前輩,若是為難,不必多言。”

張滬青轉過身,沈默了半晌還是道:“那詛咒是——若我不見以平,便只是傻楞癡呆,若見到以平,我便會發瘋自殘至死。”

吳落緊緊攥著拳道:“沒法子打破詛咒嗎?”

張滬露出一絲冷笑道:“魔王倒是告訴了他一個法子。”

吳落趕緊問:“什麽法子?”

張滬青道:“讓他找一件法器,那法器是一支筆,卻沒說是什麽筆,只說找到了,我就能從詛咒中解脫。”

“解脫?”蕭徹意味深長地念叨著,他實在不能相信嗜殺成性的魔王,能如此網開一面地為仇人之妻留一條活路。

“看,你都能知道,以平他怎麽就不明白?”張滬青一直笑著,眼中卻露出了難以自持的悲傷,其中還裹著化不開的眷戀,這就更讓人不忍直視了,“魔王收了我的神識後,告訴我根本沒什麽筆能救我。他那樣說,不過是因為以平的父親,曾用一支絕命筆奪走了他兄長的性命。因此,想讓以平也嘗嘗至親之人被絕命筆奪命的滋味。”

吳落整個人都呆住了,時至今日,她總算是明白了鐘前輩為何常年易容,又為何遍地尋找珍稀奇筆。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見鐘前輩時,師父就送了他一支玄梁筆。

之後的兩年裏,師父前前後後又送過鐘前輩好幾支筆。

不過從師父的態度來看,他應該不知道鐘前輩四處求筆的原因。旁觀者清,正如蕭徹能一耳朵聽出魔王的真正用意,段循若是知道了這前因後果,只怕也得勸鐘以平死心。

也許鐘以平真的相信自己能挽救張滬青,又或許他只是在裝糊塗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他不告訴別人,也就沒人會勸他放棄,他好歹能存住心中那點希望。

人心不易死,心存幻想時,即便身處絕境修羅,也總會相信在偶然擡頭間,能恰逢熹微天光。

張滬青把絕命筆拋給了蕭徹,一瞬過後,她那虛幻的身體從腳下開始,逐漸散成了縷縷輕煙,顯然是又要消失了:“我不願活成他的拖累,讓他忘了我吧,謝謝你們!”

吳落眼見張滬青一點點地化於無形,連忙道:“前輩,這不是拖累,您為何不等一等,也許哪天就出去了。”

張滬青笑道:“姑娘,我若是出去了,你可知意味著什麽?”

吳落沈默地看著張滬青,面色凝重。

張滬青道:“除了我,此處還困著許多仙官的神識和游魂。”

吳落和蕭徹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,立刻想起初進洞窟時,聽到的第一聲“救我”,如此看來,應該就是另一位仙官發出的聲音。

張滬青接著道:“五百年前,魔王攫取了我們的神識與魂魄,並用混沌之力,化成了由他掌控的魔族法力。換句話說,我們已經成了魔王本體的一部分。按理來講,五百年前魔王殞命,我們本該隨著他一起從世間消失。可你今天能見到我,是因為不久前,我再次受到了魔王本體的感召,醒了過來。”

蕭徹心中猛地一跳:“前輩的意思是,魔王重生了?”

張滬青緩緩點了下頭:“我想是。”

壞消息來得太突然,吳落不禁神色微變。關於五百年前的大戰,她知道得太少,個中細節鮮少被披露出來,況且整個仙界上下口徑一致,全部咬定魔王已經死透,不可能有翻身的機會。

張滬青趁著自己還未完全消失,趕緊道:“魔王說過,魔族永遠不會雕敝,就算他死了,還會有無窮無盡的後代為他覆仇,仙界永遠妄想消滅魔族。後來魔王被承安長老重創,臨死前提到過一個五百年之約,可沒說完就殞命了,這事沒幾人知道。”

蕭徹點了下頭:“多謝前輩告知。”

張滬青又道:“絕命筆,麻煩你們一定帶給以平。”

蕭徹道:“前輩,筆可以轉交,話可以轉告,但我們不會左右鐘前輩的選擇。”

張滬青仿佛沒有聽見,只是自顧自地笑了起來:“鐘以平,今生緣淺……”

後生緣恐結他生裏。

話未說完,張滬青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,一個腳印也沒留下,仿佛她從未出現過。

夜明珠在黑暗中冒著光,孤寂而淒涼,像是一片無意留下的虛妄。

石窟裏又只剩下吳落與蕭徹兩兩對視。

一面是張滬青與鐘以平的糾葛,一面是魔王即將出世的噩耗,吳落惋惜之餘,還不忘從心裏提溜起幾分著急,黑暗都藏不住她的突突外冒的燥意:“師兄,我們要不要回仙山將此事告訴長老。”

蕭徹一如既往地淡定道:“不必,長老們經歷過仙魔大戰,知道的未必比我們少。東長老身為承安長老的大弟子,當年大小戰役,一直跟隨其側,承安長老的遺言也是對他交代的。再說了,過了這麽多年,眾長老對於此戰的態度,一直是諱莫如深,不願多提,除了有自己的考量,想來也不願將這沒定數的事情過早披露,引起仙界恐慌。”

吳落搖頭道:“防之於未亂,若是魔王突然之間卷土重來,把仙界打個措手不及,到時候可就精彩了。”

蕭徹笑著瞥了她一眼:“你急什麽,發號施令也輪不到你,這時候全仙界都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,長老們久居高位,所思所想必定比你周全,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自有分寸。”

吳落眼珠子一骨碌,轉到另一邊,撇嘴道:“是是是,師兄說什麽都對。”

“這都不是關鍵,有傳信符,我們為什麽要自己跑回去?”蕭徹一伸手,趁吳落不註意,又在她腦門彈了一下,“一會兒出了禁地,我立刻將方才所知曉的情況發給東長老,這樣可以了嗎?我的吳總管。”

吳總管趾高氣揚地看了蕭徹一眼,擺著架子道:“勉強湊合吧!那我們現在怎麽著?先出去唄,小徹。”

蕭徹嘴裏發出一聲輕“嘶”,由於手癢,臉上露出一副暗藏奸詐的笑容。吳落被看得發毛,連忙把額頭一捂,兔子似的蹦跶著往外躥:“師兄你彈我好幾次了,我嘴上占個便宜還不讓?”

蕭徹慢悠悠地跟在吳落身後:“沒人從我這占到過便宜,你是第一個,我是該誇你有膽量,還是該祝願你未來半年順利?”

吳落轉身看著蕭徹,一歪頭道:“或者師兄做好未來半年經常被占便宜的準備。”

蕭徹瞇著眼道:“你可真是……”

吳落得寸進尺道:“真是智勇雙全對吧?”

蕭徹溫柔地笑著道:“阿落,我也是第一次當領官,沒什麽經驗,日後若是多有得罪,你且忍忍。”

吳落沒忍住笑了出來,笑夠了之後問道:“對了師兄,你之前為何不當領官?”

蕭徹道:“麻煩。”

吳落十分自戀地道:“到我這就不嫌麻煩了,我可真是出類拔萃。”

“不是。”蕭徹雖承認吳落實力過人,資質出眾,帶她不會有太多麻煩,卻陰悄悄地瞟她一眼道,“因為最近閑的。”

吳落吞了吞口水,裝作不高興似的不再說話。蕭徹笑了笑,兩人不再廢話,立即動身向禁地邊界飛去。

禁地荒涼得寸草不生,吳落飛了一路,眼前的景色單調得能催眠。除了禿山皮,就是禿石塊,極目遠眺,滿眼盡是灰不溜秋,連個色差都沒有,分不出個深啊淺。

相傳這禁地之中,蘊藏著一股毀天滅地的力量。當年魔王也是為了得到這股力量,強行破開禁地界法,解除了禁地深處“魔之眼”的封印。不過魔高一尺,道高一丈,魔王雖解開了封印,可他還沒來得及獲取這股力量,就被承安長老一劍捅了個對穿,然後連屍身帶亡魂,和這禁地一同被承安長老再次封印了起來。

準確來說,承安長老不是死於魔王之手,而是為了給這魔王補窟窿,在封印禁地時才力竭而亡的。

吳落想到這,忽然“嘖”了一聲:“師兄,禁地不是被承安長老封印了嗎?我們究竟是怎麽進來的?”

蕭徹推測道:“張滬青前輩不是說魔王正在覺醒嗎?也許是魔王之力的強化,沖淡了承安長老的封印,因此我們才得以進來。再加上移步圖被人做了手腳,我們相當於是從另一個通道被直接投入這裏,越過了禁地外的那層界法。”

吳落打了個哈欠,降落到禁地邊緣的界線旁,她看著界外模糊不清的世界,心想這好歹是個鎖著大魔王的不毛之地,就這麽走出去未免有點太輕易了:“師兄啊,我們就這樣直接走出去?”

蕭徹也沒多大把握能直接從這走出去,如果他們可以,那被困在此處的張滬青也能自行飛走了。

蕭徹想了想,轉身對吳落道:“如果你願意,也可以哧溜一下滾出去。”

吳落:“……”

她應該拿著這如假包換的師兄去退個貨了。

蕭徹擡起手,在界上碰了一下,只這一瞬,蕭徹便發現那界上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,仿佛有無數蓄勢待發的滾雷夾在其中,蕭徹只用指尖輕輕挨了那麽會兒,立刻受不了地縮回了胳膊,有些頭疼道:“不行,這樣出不去。”

“是嗎?”

吳落半信半疑地擡起手,蕭徹眉頭一皺,把吳落的胳膊拉了回去:“不要亂碰。”

“噢!”吳落垂眼應了一聲,趁師兄不註意,拿腳尖在界上點了點。

瞎貓運氣好,正好碰上了死耗子。不知是吳落的靴子暗藏玄機,還是她正巧碰到了什麽機關,隨著她腳尖那麽一點,界上居然緩緩開出了一個兩人高的出口。

吳落也顧不上吃驚了,管他怎麽開的口,能出禁地再說,她趕緊拍了拍蕭徹,激動地道:“師兄,界開了!快走!”

這出口忽然之間閃亮登場,也不知能維持多久,蕭徹奇怪了一下,卻沒立即追問吳落怎麽找到的,趕緊跟著她先走了出去。

待蕭徹來到了界外,甫一站定,將周圍巡視了一圈,臉上的疑惑反增不減,甚至多了一絲警惕。

吳落見師兄面色奇怪,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蕭徹道:“你知道這是哪嗎?”

吳落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,四處看了看,發現遠處躺著一條河,陽光灑在水面,閃著一層碎金子似的光,心下一楞,半信半疑道:“不會是尋思河吧?”

蕭徹笑道:“省了一千多裏的腳程,開心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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